【白嘟白】小团圆 （短篇完结）
白嘟白无差，短篇完结
狗血玻璃渣，切勿当真，纯属编的
阅读体验可能不佳，请不要心情郁闷时阅读
BGM：Waking up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01
边伯贤走出机场，远远就看到吴世勋的那辆SUV。
走过去拍拍车窗，看着驾驶座上正在闭着眼睛假寐的青年睁眼望过来，马上笑着朝他挥手。
吴世勋把车窗摇下来，眯起眼睛看他。
“伯贤哥？”
边伯贤一巴掌拍在青年头上，“现在才来玩偶遇是不是有点晚了？刚才飞机一着陆就收到的那条短信也不知道是谁发的。”
一边说着一边点开手机，将屏幕上的短信给吴世勋看。
“哥，我在停车场C4位置，你过来就能看到我。”
吴世勋笑着开了车门，接过边伯贤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伯贤哥想吃点什么？我给你接风。”
边伯贤想了想，“麻辣小龙虾！”
吴世勋转头看他，皱着眉，“这么重口？”
边伯贤一个劲儿点头，“你不知道，哥在澳洲过的那是什么日子，早就想这口了！”
吴世勋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边伯贤却不依不饶起来，简直像个不给糖吃就要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孩子，扯着吴世勋的衣袖撒娇。
“我们世勋该不会这么狠心吧？你哥出国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口小龙虾都不给吃，怎么对得起我在澳洲时候因为思念小龙虾而失眠的那么多个夜晚？”
吴世勋无语了，有些啼笑皆非的把边伯贤赶上了车。
“好好好，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店，味道不错也很干净，这就带你去。”
车子上了高架，一路平稳。
边伯贤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不停感慨着出国这几年国内发展得真快。
吴世勋转头看着正兴致勃勃看风景的边伯贤，抿了抿嘴，又把头转回来。
“世勋，你最近有和暻秀联系过吗？”
边伯贤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将望向窗外的视线转移到吴世勋脸上。
吴世勋愣了一下，一边目不斜视稳着手里的方向盘，一边说，“怎么了？你有事找他？”
边伯贤耸耸肩，向后靠在座椅上。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问问他，放在我家里那些东西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要统统扔出去了。那些东西仿佛都在提醒我是怎么被前男友毫无预兆地甩了，而且甩得无比彻底，不但从此人间蒸发，还把你拉进了黑名单！”
吴世勋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为都暻秀辩护了一句，“暻秀哥不会把你拉黑的。”
边伯贤眼见吴世勋不相信，立刻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串号码，然后打开免提，把电话递到吴世勋面前。
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你看，分手的这一年零两个月里，不论什么时间打电话，都是在通话中，你可别告诉我这都是巧合，除了都暻秀把我拉黑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
吴世勋皱了下眉，抿抿嘴巴，最终还是把想要继续辩驳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车子又转了个弯，拐进一条美食街。边伯贤看着道路两旁的各种小饭店，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流口水。
“哥，你确定要吃小龙虾？”吴世勋说。
边伯贤“啧”了一声，偏头瞪他，“不就是一顿小龙虾嘛，又没几个钱，怎么总不想让哥吃呢？好啦，今天哥请客，你就陪着哥开怀大吃就行了！”
吴世勋“哦”了一声，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心疼钱，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02
吴世勋见到都暻秀是几天以后的事，在大学同班同学组织的聚会上。
宴席刚开始没多久，有人就冲着门口招呼，“呦，这不是都大摄影师嘛。”
吴世勋从桌旁转过身去，就看到都暻秀站在包厢门口朝大家招手，笑得有些腼腆。
很快有人把都暻秀拉到桌旁坐下，大家七嘴八舌地，瞬间便把话题重点转移到了晚到的都暻秀身上。
“暻秀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在qq群里说一声？”
“是啊，你这大摄影师出国这么多年，能在老同学聚会上看到你真难得。”
“这次是回国常住还是临时回来一下？准备呆多久？”
都暻秀笑着一一回答。
“刚回国没几天，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来参加聚会，就一直没告诉大家，抱歉抱歉。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筹备一个摄影展。当然，这么凑巧难得赶上老同学聚会，我肯定是尽量来参加了。”
几个同学们纷纷又感叹着，“到底是大摄影师，业务繁忙，能见一面真不容易。”
吴世勋在一旁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只是偶然间瞥到都暻秀一边和同学们相谈甚欢一边空出一只手来揉着自己上腹的位置，微微皱了眉头。
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都暻秀久不回国，对于各位学生时代的旧友近况都十分好奇，谈起这几年大家的变化，他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很快地，大家就打破了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产生的尴尬，话题的中心也从各自近况转移到了追忆当年。
都暻秀是他们这一届摄影社的社长，同班同学里也不乏同期的社员。有人忆起他们当年开创学校首届摄影展的情景，连没有加入社团的也有不少人还记得当年轰动校园的景象。
“所以说，我那时候就觉得暻秀确实是有些天分的，不论是景物还是人物，明明只是静态的一个画面，可是在暻秀的镜头下都会变得生动起来。”一个男生说。
“是啊没错！我现在还记得那届摄影展，暻秀的那幅作品拿到了一等奖，我听说也是因为这个，社长改选的时候暻秀当选了。”这次开口的是个女生，眉飞色舞地继续回忆，“那副照片里的模特好像也是我们这一届的吧？叫什么来着……”
有人扯了扯那女生的衣袖，女生于是转头去看对方，继续兴致勃勃地回忆，“你记不记得那男生？好像叫边什么。”
对方轻轻摇头，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女生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接着小心翼翼地看了都暻秀一眼，连忙闭紧了嘴巴。
话题很快转向了别处，都暻秀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笑着一边品着杯子里的红酒一边听大家胡侃。
吴世勋把椅子挪到他旁边，把酒杯抽走，换了一杯白开水。
“胃疼还喝酒，你不要命啦？”
都暻秀转头看他，“被你看出来啦？”
吴世勋皱着眉头瞪他，“果然是又胃疼了，我就知道！”
都暻秀笑笑，“不碍事。”一边说着一边把被抢走了的红酒杯再拿回来。
吴世勋皱着眉头看他，但终究没再劝他，转回头再望向餐桌，“我还以为暻秀哥你不会来的。”
都暻秀也看着餐桌四周围坐着的大家，“我也没想到今天能来，不过能回到这里再见到大家，真好。”
吴世勋自己也喝了不少酒，红酒的芬芳里，他有些听不真切都暻秀的话，可又觉得那仿佛自言自语的句子里有一丝让他不太舒服的语气。
可他还来不及回味，就又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前几天伯贤哥问起你了。”
都暻秀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转头去看吴世勋。吴世勋抿了抿嘴唇，也望着他。
“他，他说什么？”都暻秀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得有些艰涩。
“他问我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还说你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都暻秀苦笑了一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红酒。
“暻秀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世勋，”都暻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你不要再劝我了。”
03
边伯贤周末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吴世勋，听到对方接起电话，第一句话便是，“世勋啊，陪哥去趟医院吧。”
吴世勋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听到这话立刻紧张起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紧？”
边伯贤“噗嗤”乐了，“没什么大事，不用紧张。只不过我最近一段时间记忆特别差，有时候早上起来都不记得自己昨天干了些什么，就好像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可是梦的内容全忘了。我想着，这次难得回国，可以试试祖国传统医学，说不定能治好我这越来越不好使的脑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边伯贤撇了撇嘴，“不想陪哥就直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啊追求个人空间，陪哥去医院这种事怎么会乐意做呢。唉，算了，我自己去医院吧，随便开点药吃一下，运气好说不定能管用，运气不好的话也不过就是一条命嘛。”
边伯贤那边还在有气无力地继续碎碎念，吴世勋在电话这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哥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别说得好像自己七老八十一样。况且我也没说不陪你去医院啊。”
边伯贤立刻一秒恢复元气，“那说定了，你一小时后来酒店接我。”
在临近酒店的医馆里开了药，回到车里边伯贤一边研究着药袋子一边小声说，“也不知道吃着管不管用。世勋你说我记忆力这么差，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啊？”
吴世勋侧过头去看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直到终于被边伯贤发现，“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跟哥有什么不能说？还吞吞吐吐的。”
吴世勋终于开口，“我前几天遇到暻秀哥了。”
边伯贤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淹没在光影里。他转回头继续低头拨弄药袋子，过了半晌才说，“他……暻秀他，过得好吗？”
吴世勋觉得喉咙口有点堵，他转回头去咳嗽了两声，才把眼眶里瞬间有些难以抑制的热意憋了回去。
“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边伯贤还在无意识地拨弄着药袋子，听了这句话点点头，半晌又说，“那他有说为什么把我拉黑吗？”
吴世勋说，“他让我给你一样东西。”
边伯贤愣了一下，重新转头去看吴世勋。
吴世勋伸手打开储物盒，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边伯贤手上。
边伯贤眨眨眼睛，“是什么？分手费？”
吴世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哥你还能更俗一点吗？”
边伯贤撇撇嘴，“不然能是什么？你别告诉我是结婚请柬。”
吴世勋忍不住翻白眼，“你看起来不像是沉迷韩剧的人啊。”
边伯贤终于停止嬉笑，低头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素洁的白色卡片，封面上画着一株蓝紫色的鸢尾花。他愣愣地看了一阵那朵花，然后展开卡片，白卡纸上只写着寥寥数笔，是都暻秀的字迹。
“伯贤，祝你一切安好。”
他愣愣地看着那行字，还有在字迹的末尾处略微晕染开的笔墨，直到吴世勋发动车子，都没有再说话。
一路安静地驶回酒店，车子停稳，边伯贤转身要拉开车门，手指停在车门上，他却停下动作。
“世勋。”
吴世勋正望着他，听到他叫自己，赶忙应了声，“什么？”
“你知道吗，蓝紫色鸢尾花的花语是想念你。”
04
吴世勋出门前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用流利的英语和他打招呼，“嗨，吴先生，还记得我吗？”
吴世勋笑了，也用英文回答，“当然，Cathy医生，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应该也正是上午，隔着一片大洋的碧波万顷，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Cathy医生，您一大早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吴世勋问。
女人应了一声，“我想了解一下都先生最近的情况。”
吴世勋沉默了两秒，然后说，“还是老样子，病情有些反复，不过总体来说还不错。”
“都先生的情况，我们一直很重视，你也知道他前期的病情有多严重，现在总算控制下来，我希望他能坚持治疗，当然这还是要尊重他本人的意愿。他这次回国好像是有什么必须处理的事情，等到事情办妥，吴先生你可以劝他回来继续治疗吗？”
吴世勋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说，“我会劝劝他的，不过，Cathy医生您也知道，终止治疗是他本人的意愿。”
女人在那边叹了口气，“可是吴先生，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半途而废并不是一件好事，不但会让之前的努力白费，而且可能让他的病情回到原点。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之后一整天里，吴世勋陪着都暻秀四处奔走，为他的摄影展挑选场地。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抽出片刻空闲，在咖啡馆里坐下歇息。
夕阳越过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越过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从咖啡馆的落地窗漫进来。
吴世勋一边咬着吸管一边看坐在对面的都暻秀皱着眉在本子上翻看各处场馆的资料。
“暻秀哥，”他忍不住开口，“就算今天跑不完，可以明天再去嘛，何必这么辛苦呢？”
都暻秀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吴世勋笑了笑。
夕阳落在都暻秀的脸上，将他的笑容掩在光里，太过明亮，竟有些看不真切。
“因为我怕会来不及，想早点把事情都确定下来。”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那种让他莫名有些不太舒服的语气。
吴世勋皱了皱眉，可还不等他找到合适的话来反驳，都暻秀已经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世勋，你看到那边的过街天桥了吗？我想很少有人知道吧，在那座天桥上能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晚霞。这些年里，我走过很多地方，可是当你看过很多地方的晚霞以后你才知道，你最喜欢的一直放在心里忘不掉的，只有那一处，是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取代的。”
吴世勋眯着眼睛去看都暻秀的侧脸，他有些分不清都暻秀究竟说的是晚霞还是别的什么。
手里的冰咖啡杯冻得他的指尖阵阵发痛，那痛感沿着四肢百骸一路延伸到胸口。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才能驱散这让他窒息的气氛。
“暻秀哥，我今天接到Cathy医生的电话了。她希望你回去继续治疗。”
都暻秀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本子。
“世勋，你不是知道我终止治疗的原因吗？”
“可是……”
“世勋，”都暻秀打断了他的话，“伯贤才是你的亲人，而我不是。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你都没有权利决定我的治疗意愿，也没有义务来为我的病负责。”
05
边伯贤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躺了好久。
四下里万籁俱寂，能听到床头柜上时钟的指针“滴答”走动的声响。他默默坐起身来，四下里张望，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酒店的大床上。
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点亮屏幕。是星期三早上6:30。
星期三？
他皱了皱眉头。
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周日时和吴世勋一起从医院回来。那以后呢？周一和周二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
完全没有印象。
似乎从医院拿回来的药除了让他睡得更安稳了些，对他的记忆并没有什么帮助。
是还没起效果吗？他心想，再吃几次试试吧。
下床去洗漱，站在水池边刷牙的时候，边伯贤望向镜子里的那张脸。最近似乎连视力也有些下降，看一切东西都像是隔着层纱一般地不真切。他朝着镜子里的人扯了扯嘴角，对方也回他以同样的一个无奈的笑，他低下头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
时间还早，边伯贤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打开电视机看了会儿早间新闻，又去行李箱里找书看。
酒店式公寓里设施一应俱全，却独独少了个书架。他打开黑色行李箱，在整理得规整的各式日用品里翻找，果然翻到了两本小说。正要合上行李箱时，却看到一本相册。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他一边心下疑惑一边拿起相册，翻开来一页页端详。
一张张照片上的景色各不相同，主角却都是同一个人。有一双下垂眼的男生望向镜头，或是笑得眉眼弯弯，或是面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就像是在某一个瞬间里，被一双欣赏他的眼睛捕捉到了光影。
都是都暻秀为边伯贤拍的照片。
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边伯贤接起来，听到电话里吴世勋的声音，“哥，今天觉得怎么样？在做什么？”
边伯贤说，“世勋啊，今天忙吗？陪哥回趟学校吧。”
秋日的大学校园里，四处是青春洋溢的脸庞。边伯贤一边沿着校道缓缓踱步，一边感慨，“唉，看着这么多小鲜肉从眼前飘过，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吴世勋走在他身旁，转头看他，“你哪里老了？明明还可以冒充高中生。”
边伯贤笑着伸手去拍吴世勋的屁股，“哎呦，我们世勋嘴巴怎么这么甜啊？哥真是没白疼你。”
吴世勋微微红了脸一边躲一边拍掉他的手，“这还在学校里呢，别拍我屁股。”
边伯贤看着他笑，却也不再捉弄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二层小楼又面露兴奋。
“哎，世勋你看，体育馆居然还在！我之前打篮球的时候没少在这儿练球，还有过几场比赛。那时候每次都暻秀都会来接我，还会带学校门口那家面包店新出炉的小蛋糕给我吃。”
吴世勋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他，没搭腔。
边伯贤继续看着不远处的体育馆，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你知道的，我喜欢吃甜的，上大学那会儿，尤其喜欢学校门口那家面包店的小蛋糕。那时候都是穷学生，几块钱一个的小蛋糕也买不起，都暻秀会拍照，平时在校外兼职摄影赚了点钱就攒起来，每次都会买蛋糕来接我。明明是那么不爱运动的人，连体育馆的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却每次都来。”
边伯贤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终于不再说话。吴世勋看着他，抿了抿嘴，然后突然开始不满地嘟囔。
“我怎么不知道，哥你忘了我那时候也是篮球队的了吗？天天被你们虐狗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
边伯贤转过头来看着他笑，“对哦，世勋你也是和我一起打球的，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吴世勋撇了撇嘴，刚想说“你也就能记住你们两个的事”，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他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们在学校的咖啡厅里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一人点了一杯喝的。窗外是一大片池塘，间或能看到几只红色的鲤鱼。
“伯贤哥，你今天怎么想到要来学校？”吴世勋问。
边伯贤正望着窗外池塘里的锦鲤出神，听到他的问话，转过头来看着他笑了笑。
“就是忽然想回学校看看，回忆一下以前的事。你也知道的，我最近记忆力变得特别差，甚至有时候，早上醒来躺在床上会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是在什么地方。你相信吗？我连自己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回国的都不记得了。所以，我想，我应该回来看一看，说不定哪天就连这些很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到那时候，说不定就会连都暻秀都不记得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这么看来，说不定记忆力变差对我来说也不是件坏事呢。”
吴世勋皱了皱眉头，终究没说什么，低头去咬杯子里的习惯。
边伯贤说，“世勋你怎么老皱眉头，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吴世勋抬起头来看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伯贤哥，关于学校附近过街天桥上的晚霞，有什么典故？”看到边伯贤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又连忙解释，“有人说，他在那座过街天桥上看到过这座城市里最美的晚霞。”
边伯贤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思索了一下，又略有所思地望向他。
吴世勋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和都暻秀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那座过街天桥上。那天，他正在发愁摄影展的参展作品找不到合适的模特，在天桥上遇到了我就一下子把我拦住了。明明就是在陌生人面前会有点拘谨的性格，看着我紧张得手都在抖，还是提出邀请我做他的模特。如果你是问我知道的发生在那座天桥上的故事，那我只记得，都暻秀拦下我的那个傍晚，天桥上看到的晚霞真的很美。”
06
吴世勋在水泄不通的高架上给都暻秀打电话。
“喂，暻秀哥，路上太堵了，你那边快结束了吗？那你别乱跑，找个地方坐下等我。”
说好了陪都暻秀一起去照片输出公司，结果吴世勋这边临时有事走不开，没办法只好让都暻秀自己去了。现在他又被堵在路上，心里面又急又愧疚，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
等到了目的地，看到都暻秀正站在公司门口等他。
“暻秀哥！”
他远远喊了一声，看到都暻秀转过身来看到他，弯了眉眼笑着朝他挥挥手。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都暻秀的笑容浅淡而模糊，像是转瞬之间便消散在了风里，他的目光与其说是落在吴世勋身上，不如说是越过吴世勋望向了某个远方。
吴世勋不自觉又皱了皱眉。
“这个时间点哪里都堵，回去也是被堵在路上，还不如在这儿散散步等晚高峰过去。”都暻秀提议。
吴世勋自然说不出个不字，把车子停好，再下车陪都暻秀散步。
“你最近还有见到伯贤吗？”刚走出几步远，都暻秀便开口问他。
吴世勋点点头，应了声。
“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都暻秀说。
吴世勋转头看他，“羡慕我什么？”
都暻秀笑了笑，看着远处的晚霞将天际染成一片橙红。
“你隔三差五还能见到伯贤，而我，却是想要见他一面也见不到。”
吴世勋觉得喉咙里又有些堵，逼得他脱口而出，“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四周安静下来，都暻秀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吴世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又不想道歉，目光躲闪开来，倔强地把头转到一边。
“世勋。”最后却是都暻秀先开了口，“他可是你表哥啊。”
吴世勋转回头来，眼圈已经红了，“暻秀哥，就算不回澳洲也好，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来给你看病，我们把病治好吧，好吗？”
都暻秀摇摇头，“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可是我现在反悔了，我后悔当初竟然会答应陪你一起发疯。”
都暻秀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吴世勋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频频口不择言，一直在说错话，他紧走几步追上都暻秀，出声叫他，“暻秀哥。”
“世勋啊，”都暻秀却打断了他，“你知道吗？没有边伯贤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原本我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和光亮都是因为这个人而产生的，因为伯贤在身边，我的世界才有了光和色彩。可是现在，我的世界只剩下黑和白了。”
吴世勋总觉得最近心神不宁，特别是今天和都暻秀聊了几句，那份不安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他放心不下，晚上就留宿在了都暻秀住的酒店。
可即便是留宿，他也怕打扰了都暻秀休息，夜里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睡得迷迷糊糊，有人踹他的肚子。
“喂，世勋！吴世勋！你怎么睡这儿呢？怎么不回自己家睡？”
他揉揉眼睛带着起床气从沙发上坐起来，睁开眼睛看到都暻秀正插着腰站在自己面前。
大大的眼睛圆睁着，露出惊讶的神色，看他不搭腔，又抬手去敲他的头。
“哥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吴世勋清醒过来，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是都暻秀没错，可是神态动作却都是都暻秀所没有的。他微微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的人，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伯贤哥？”
07
吴世勋第一次知道都暻秀病了的时候，边伯贤的墓碑四周已经长满了青草。
公司派他去澳洲常驻半年，他事先联系了都暻秀，于是被邀请去家里做客。
可是按照地址找到都暻秀的住处，房门打开，他却看到都暻秀满脸泪痕站在门里。
“世勋，怎么办啊？我打不通暻秀的电话，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他联系了当地最好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都暻秀一住就是一年。
不知道是边伯贤的人格太过顽强，还是这个人格寄居着的主人对他太过眷恋，治疗过程非常艰难，但都暻秀总算清醒过来，只偶尔才会发病。就在这个时候，都暻秀要求出院。
“回归到日常生活中，对于后续治疗也是有好处的。”Cathy医生说。
出院后又过了一个月，都暻秀要求终止治疗。
“我不想让伯贤完全消失。就当做是老天留给我的礼物吧，这样就像伯贤还活在这世上一样。”这是都暻秀的理由。
吴世勋默许了。
很久之后，吴世勋想，或许在那个时候，就是他的这个默许为以后的事情埋下了伏笔，然而当时当刻的他却并不知道。
吴世勋有时候很想问都暻秀，为什么不能忘记边伯贤，为什么一定是边伯贤，他难道就不可以吗？
可是这样的问题屡屡到了嘴边又被他咽回去。
他没办法问出口，他连这样问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像是一场盛大戏剧的旁观者，从始至终，即便是其中一位主角退场，即便是他有幸被邀上台与主角互动，他也仍然只是个幸运观众罢了，他拿不到剧本，也成不了主角。
借住酒店之后又过了几日，一日，都暻秀打电话给他。
“出来一起吃顿饭吧？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好好和你吃顿饭。”
吴世勋心想，其实我们早就吃过了，就在你回国那天，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他最近有些怕见到都暻秀，他怕那种让他窒息和惶恐的感觉，相比之下倒是见到边伯贤会让他更加轻松一些。
可是他知道，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而不论是对于都暻秀来说还是对他而言，梦终究要醒来。
他们约在一家吴世勋之前很喜欢的店，做正宗又传统的地方菜。
两个人话都不多，吃到一半的时候，都暻秀说，“世勋啊，哥想拜托你一件事。”
吴世勋头也不抬，继续夹菜，装出一副吃得很认真的样子，“什么？”
都暻秀笑了笑，把吴世勋面前的玻璃杯斟满。
“摄影展，如果我没办法把它完成，能帮哥一个忙，把它好好办起来吗？”
吴世勋的筷子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为什么你不自己办？最近不是每天都在忙着办展的事情吗？”
都暻秀点点头，“没错，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办摄影展。可是，我总有些担心，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让他窒息和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吴世勋看着都暻秀，他很想说点什么，他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
“暻秀哥，伯贤哥已经不在了，忘记他吧，人生还有很多未知和可能，开始新生活吧，好不好？”
他看到都暻秀笑了，那笑容如此浅淡而模糊，“我知道，世勋，我都知道，人不能原地踏步，总要向前走的。可是我做不到啊，世勋。
“我一直有种感觉，伯贤一直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一直都看不到他。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我都在想，今晚他会不会到我的梦里来，哪怕是一次也好。可是一次都没有。每天晚上睡觉以前，我都会仔细检查一遍，生怕如果第二天他出现的时候会发现什么破绽，会发现他不是真实存在的。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在床上躺很久，想着今天的我是谁。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快分辨不清了。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知道，伯贤已经不在了，我没办法挽留他。可是，世勋啊，我真的很想他。”
都暻秀终于说不下去，他低下头去，把脸埋在了手掌里。
吴世勋静静看着他，他很想安慰几句，可是他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大的戏剧行将落幕，而他是最无能为力的观众，只能眼睁睁看着主角纷纷离场，他却无法扭转结局。
08
半年后。
已故青年摄影师都暻秀的摄影展依照他生前遗愿在市美术馆开展，展出作品多为他游历世界各地时拍下的风景和人像。
偌大的展览馆内，入口处摆着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正微微偏过头来望向镜头，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身后是城市里的高楼林立，和一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在照片下方写着几行小字，落款处是摄影师的亲笔签名。
“我爱层峦叠嶂，也爱碧波万顷
爱春花秋月，也爱朝阳晚霞
但我最爱你，
只爱你。”
——完
